我想用2671个字，告诉你一个勇闯天涯故事。

　　一

　　凌晨两点，徐平突然醒过来。王浩在他旁边熟睡着，发出惬意的哼哼声。徐平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，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刚才让他惊醒的梦——雪崩，他掉进了冰窟窿。

　　这个梦让他非常不好受，忽略梦里面自己的死亡，现实生活中，徐平的爸爸在登雪山的前一个晚上，也曾梦到过雪崩之类的场景。但他的爸爸较之他更为心高气傲，毫无犹豫的出发上山，当晚队伍便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系。确定死亡是在三日后，12名登山队员全部葬身雪山，遗体在两年后才陆续被发现。

　　徐平觉得胃里面有点不舒服，而且冷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。如果真的存在什么神明暗示的话，那最好还是乖乖听话结束今天的行程。就算只是因为登山前太紧张而做的噩梦，那顺应自己的心理也没什么坏处，毕竟谁也不想和噩耗做正面冲突。

　　他胡乱抓了一件外套穿上，打开房门，沿着旅馆的长廊走到外面。天空还是纯正的浓墨色，高原的风在这时一吹，就体现出和在平原时截然不同的魄力。徐平走向对面的玛尼堆，靠近了才发现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跪在石堆前，额头紧贴着石块，喃喃自语。是他们这次的向导，藏族小伙，阿金。

　　徐平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想拥有一个信仰，如果要谈信仰带来的好处，除了使人拥有原则外，就应该是在惶恐不安时最为可靠的依赖了。他蹲在阿金旁边，仔细地听着阿金念出的祈福词，就算他不懂藏语，也能感到语言中四散而开的虔诚。

　　“客人怎么出来了？”徐平回过神，阿金已经离开石碓，盘腿坐在了他的面前。

　　“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？”徐平说。

　　“祈福。”阿金指指石碓，“每座山都有神灵，想安全往返必须获得他们的庇护。”

　　“那万一神灵不接受你的请求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神灵会爱护每一个虔诚的人。”

　　谈话一下子沉寂下来。徐平又回想起父亲在登山前的兴致勃勃，他不知道所谓的子承父业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，或许仅仅是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基因，天性热衷于挑战。神灵哪怕是真正存在，又能阻止我什么呢？

　　“客人应该回去休息了。”阿金起身，“我们四点出发。”

　　难得一见的好天气，徐平抬头望着眼前的雪山，雪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，让人看不清前方是踏实的土地还是万丈深渊。

　　王浩在前方转过身来朝他招手，徐平加快步伐向前走去，近乎垂直的冰坡出现在他的视野内。越接近冰坡，旁边的悬崖也愈发清晰，下方200米的深谷让人没有任何迂回空间。阿金招呼大家准备好冰橇和路绳。

　　“还要准备好性命。”王浩在他旁边颤抖的说，徐平分不清那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，“那个沟摔进去我就不用担心考研的问题了。”

　　看见徐平在笑，阿金示意他第一个通过冰坡。徐平拿起冰橇站在顶端，望向旁边的深谷，一直压抑着的噩梦骤然爆发。

　　二

　　“这是人类？”

　　“人类吗？我们把它绑起来？”

　　“塔库石你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？”

　　徐平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烤全羊，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，在即将被分割的时刻他睁开了眼睛，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洞穴内，气温极高。

　　“他醒了他醒了。”周围有声音说，接着引发了更多骚动。

　　徐平再次昏了过去，梦里面冰橇冲下悬崖的画面突然涌上来。他试着理清自己的思路，第一，他冲下了悬崖；第二，他并没有死，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；第三，难道阿金的祈福真的奏效了？然后他再次醒了过来。

　　这一次光线没有那么昏暗了，徐平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，一个像在地底挖掘而出的房间，照明的光线是一种很奇怪的暖绿色。

　　“你好。”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头边响起。

　　徐平偏了偏头，觉得这应该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奇怪的生物。头的两侧长有类似山羊角的东西，但看上去的质感却像是橡胶的，下颌收拢，脸部有密密麻麻的绒毛，身材矮小枯瘦，穿着类似于星际迷航里的派克将军。

　　“你好。”那个声音重复道。

　　“你好。”徐平从床上挣扎着起来，磕磕巴巴的回复道。

　　“我是乌达，蒙塞牙克的国王。在你坠下悬崖的时候，塔库石发现了你，将你救了回来。”

　　乌达是个性格很棒的国王，徐平认为如果自己站在国王的角度，面对一个入侵者，绝对做不到如此和颜悦色。

　　“所以在人类还未出现之前，你们就已经存在了？”

　　“是的。”国王说，“但是在五百万年前，地球经历了一场浩劫，我们为了躲避灾难，便进入地底沉睡，谁知一觉醒来，地球表面已经出现了人类。”

　　“那你们为什么不和人类一起生活在地球表面呢？”徐平小心翼翼地问。

　　“我们的祖先过于孱弱，而你们的祖先又太凶猛，我们只得在地底开始新生活。”说起这些，国王没有表现出丝毫愤怒，只是在谈起人类向地底钻井，挖取石油时，脸部的绒毛抖动了一下。“我们的天性本就软弱，因为没有反抗，所以你们人类日复一日的占领我们的家园。我们几度迁移，如今只剩下一百多蒙塞人了。”

　　徐平在国王的带领下，参观了他们的临时居住地。

　　总共有四十来个房间，大厅里多是触角已经泛灰白的老蒙塞，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，当徐平经过时，他们都停下来警惕的打量着徐平。

　　一部分健壮的蒙塞负责去有石油的地方采摘石油花，这是他们的日常饮食。在长期的饥饿与奔波中，只有三个小蒙塞生存下来，蒙塞人对他们视若珍宝。

　　这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，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体系在受着人类的威胁。徐平坐在床上，吃着自己口袋里剩下的压缩饼干，这是他来到蒙塞牙克的第二天，还剩下最后一袋压缩饼干。

　　第三天，徐平向国王告辞，国王挽留他再住一晚，天一亮就让塔库石送他出山。

　　第四天，徐平起床，发现自己被监禁了。

　　每日三餐，国王都让塔库石送来人类的食物，但无论徐平如何哀求，国王始终不肯让他离开。

　　“我们曾经救过一位登山者，我们热情的招待他，让他平安无事的离开，但他出山后，却带了11个人类找到我们的住处。”说起这些，国王脸上的绒毛微微立了起来，“他们抓走了我们将近一半的蒙塞人，却在下山的路上遇到雪崩，全死了。”

　　“113位蒙塞人给你们陪葬！”国王冲着徐平怒吼，绒毛骤然变得像刺一样尖锐，但转眼间，那些刺又一根一根软化下去。

　　“人类对我们这么残忍，你为什么又奢望我放你走呢。”国王温和的说，“你要在这里还债啊，我亲爱的人类朋友。”

　　三

　　“不——”徐平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，大汗淋漓。

　　有人从旁边扑过来，用力抱住了他，“我的祖宗，你终于醒了！你都昏迷了两天了。”

　　徐平推开缠在身上的人，竟然是王浩。

　　“感觉怎么样？要不要喝水？”王浩关切地看着他，“你可把我吓死了，怎么往冰坡那儿一站就昏了过去啊。”

　　“幸好阿金拉住你，不然你直溜溜就滚下悬崖去了，还是我和老权把你抬回来的。”看着徐平不说话，王浩以为他太渴了，转身找水的过程中嘴却闲不住，“阿金他们继续上山，你醒之前没几分钟突然失联了，你说十二个大活人，怎么突然就没了声音......”

　　徐平端着水杯看向窗外，黑夜将雪山隐藏在了纯正的浓墨色后面，不见丝毫踪影。

　　文字/王雨露

　　图片/巫大宇

　　编辑/郑芷瑶